4. 奸臣旧事

一连几日未曾好好歇过，隋意进了屋便靠着软枕小憩了一会儿。再度清醒过来时，门外的叩门声愈重。隋意燃了几根蜡烛，又扬声问道：“何人？”

“隋掌柜的一岘春，本姑娘亲自给你端来了，还不开门？”

隋意一打开门便瞧见赵映安左手扶额，右手端着茶，靠在门边等她。赵映安看了眼隋意，而后又摆回方才的姿势，问隋意道：“如何？”

隋意看她一眼，试探着问：“头上的金步摇不错？耳饰别出心裁？琉璃镯子颜色刚好？这一身百褶裙是新裁的？你想要我看什么？”

赵映安“嘁”了一声，显然极为不满。她将手上茶盘塞到隋意手中，又把双手伸到隋意眼前。

“自然是我新染的蔻丹。”

得见老友，隋意唇角也噙着笑。赵映安熟稔地挽上隋意的臂弯，眉头却挂着几分惦念和担忧：“前日里那样凶险，如今总算见着活的了，害我担心这样久。”

隋意斟了两杯茶，一杯推向赵映安，一杯捏在指尖，郑重道：“映安，多谢。”

赵映安摇摇头：“你我之间，不必言谢。”说罢，她接过那茶杯轻啜一口，又道：“我漏夜前来，并非是来与你叙旧，而是有要事同你讲。”

隋意闻言唇角微扬：“刚巧，我也有事要问。且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——”

话音刚落，笔墨落于落花小笺之上。二人同时提笔，再一瞧那笺上竟是同一人的名字。

沈确。

隋意抬眼，了然一笑。赵映安抬手将自己那张笺纸置于烛火上烧了，神情倏地严肃了几分：“虽说沈二这人从前也算是光风霁月，可眼下他不过是皇上面前儿的一个孤臣。你当真要——”

孤臣......

赵映安见她略有怔愣，又解释道：“说好听点儿，叫孤臣。清高自持、从不结党营私。说难听点呢，叫朝廷走狗。除了皇帝，他谁的话也不听。明面上、暗地里估计都与不少大臣交恶。尉迟祺是，纪怀澈也是。”

隋意颔首，略有思量，随手拿起一块玉佩敲了敲桌子，又问：“那沈确这官怎么能升得如此之快——我记得从前我离京之时，他也不过是个兵部司主事。”

赵映安对此倒是毫不意外，随口道：“连他老子沈二都敢参一本谋反，这般大义灭亲之人，升官儿快些不是很正常？”

她口中这“大义灭亲”之举，隋意对此并不陌生。毕竟当年镇北王谋反一案牵连甚广，就连多年远离朝堂纷争的郗珍珠也曾上书为镇北王府求情——

当年上邽一战，镇北王与和其府中世子双双战死。本要风光大葬，太子却参了已逝的镇北王一本通敌叛国。

若只是太子一人上奏便也罢了，就连镇北王府二公子沈淮川也跟着太子上书，说镇北王与其长子通敌叛国，虽为父兄却包庇不得。

血肉至亲、言之凿凿。镇北王和世子的头都被皇帝下旨割了下来，挂于城墙十五日。

至于沈淮川缘何状告父兄，京中向来多有猜测。隋意听过好些版本，唯独觉着兄弟阋墙一说有几分道理——

镇北王当年乃当朝头一位“本支万世”的异姓王，而沈淮川兄弟二人注定只能有一人袭爵，兄弟阋墙也实属情理之中。

只是可惜了赫赫战功的镇北王府，也不知真是动错了脑筋还是被人算计编排，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泯灭在了这长安棋局之中。

隋意阖了阖眼，眼前又浮现出沈淮川那幅恶鬼模样：“也是，这般心狠手辣之人，何愁升官这等小事。”

“所以我才要来见你，你也知他心狠手辣，今日贸然许你大理寺官位，不知他究竟在算计什么。”赵映安牵过她的手：“阿意，朝堂之上错综复杂，你需得小心为上。”

隋意搁下手中玉佩：“大理寺一行，乃是权宜之计。当年老师旧案必会在大理寺留下卷宗。即使沈确不提，此番回京，这大理寺我也是去定了。”

“原来你回京是为了这个......”赵映安思量半晌，问道：“可有何事我能助你？映安必定万死不辞。”

“什么死不死的，行商之人，你也不忌讳。”隋意顿了顿，问道：“我还真有事想问你，譬如大理寺进来可有什么要案未破？我总觉着得提前瞧瞧，大理寺这龙潭虎穴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妖怪。”

赵映安抿了口茶，咬着唇回想：“前些日子似乎有人失踪，不过京中年年有人失踪，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。真要担得起‘要案’二字的，还得是这假//币一事。”

隋意闻言，手上力气不由重了几分，将写着沈确名字的那张落花笺捏得皱皱巴巴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，放开了那正被她折磨的落花笺：

“早前来的时候，我便瞧见你店中小二正与客人争论假铜板之事。怎么，这事竟不是偶然吗？”

赵映安自腰间拿出一串铜板，又道：“先前这周遭商铺便有人说，近日京中多见假铜币，我只当是他们闲扯。可昨日我闲来无事我查了近三日的账，便已经搜罗出了这些——”

隋意接过那串铜板，取下一枚，搁在摇曳烛火之下细细端详着。

按说假//币二字，委实不算什么禁//忌之词。隋意尚在扬州行商之时，也曾收到过几回假//币，有时以假乱真画的纸币。不过当朝纸币面额大、发行少，买些金银首饰大多用不上这些。便是真用上了，认真瞧上两眼到底也能分辨一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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